他是我的一位学生家长。几天前,他的妻子颅内出血,被送到县医院抢救。今天中午,我正同一位朋友说着这件事,他来电话了。他的妻子手术后,至今还未醒来。花去了近万块钱,已到了四处举债的地步。亲友们也难,不好多去麻烦,他要外出做事找钱,让正在读书的儿子回家去陪妈妈。电话那端的男人,难抑内心的苦痛,声音沙哑、低沉而又结巴。我听着听着,心就揪了起来。扭头看见,天正下着小雨。
他的妻子身子弱,只能做点家务活,儿子又读着高中,生活的重担都压在他的肩上。每天忙到天黑,回到家里,妻子笑脸相迎,早把热茶热饭端上,他也就不觉得累了。可是那天,家里大门紧闭,从后门进家,看到妻子倒在地上,他一下子慌了,仿佛天塌了一样。喊来亲友,把她送到县医院。查明病情后,医生怪他太大意,拖到现在才送来,他木木地认着。手术成功的希望极小,费用对他来说却是不菲。医生征求意见,亲友们考虑到他的艰难,都劝他放弃治疗,他却坚决不同意,央求医生设法抢救。倾尽所有,也要把妻子留住。
做手术时,不打麻醉,用电钻在头部钻个洞,再把一根管子插进颅内导流。朋友的妈妈也做过这种手术,朋友看后心如刀绞。他的心情也是一样吧?手术后的那个夜晚,他的妻子昏迷着。亲友们都回去了,只有他陪在身边。定定地看着,妻子面容瘦削,透明的导管里蠕动着红色液体,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。他始终握着妻子的手,生怕一放手,她就离自己而去了。妻子尚有体温的手,一直是对他最大的鼓舞。儿子从外面进来说,雨已经住了,天上布满了星星。他说,明天是个晴天。
天是晴了,他的妻子却仍然昏迷着。一定要让她醒来!就这样,犹豫再三,他还是给我打来了电话。做父亲的,不能让儿子安心读书,使他感到很歉疚吧?我叫他不要担心,他的妻子会好的,那时孩子又能回校读书了。
每天早上,他都要来到妻子病床前,轻声地同她打声招呼,虽然明知她可能听不到。然后,背着工具走出去,就算有满天风雨。他是做木工的,斧头重重地砍下,刨子远远地推去,他就又有了希望。
明天,一定是个晴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