教练生气到无语,朝后背上一靠,啥也说不出来的样子
我一度认为,人人都能学会开车,就我学不会。首先我协调性极差,以前上体育课总是被老师骂;其次走在大街上,对汽车特别害怕,以至于有幸看过我过马路的人,都会当成一桩轶事来说;另外,我对机械特别容易抓狂,那次不小心错买了一只智能手机,捣鼓了几下马上崩溃,这只手机我现在已经用了三年了,但除了打电话和发短信其他的功能一概不会,汽车的部件与功能比智能手机不知要多出多少,以我的小智商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为好。
因了这些顾虑,我看着朋友们开车呼啸来去,毫不动心,直到后来我怀孕,生下宝宝,突然发现,交通工具,对于我而言,变得前所未有的重要起来。许多次,我扶老携幼———还要带上婆婆协助照顾宝宝,走在妇幼保健院门口的那条路上,望眼欲穿地期待有一辆亮着空车牌的出租车开过来,然而,出没于那一带的出租车,都是那么趾高气昂,几乎没有一辆是闲着的,完全无视我怨愤的目光。
想到小孩再大一点,上学需要接送,若再有点业余爱好,比如绘画钢琴之类,要上个什么学习班,交通工具就会更加重要,与其到时候坐公交车里被压缩了再压缩的沙丁鱼,或者在寒风凌厉的站牌下,等那像戈多一样永不到来的公交车,还不如现在就咬咬牙,买辆车再考个驾照。
这两件事的顺序我好像说反了,应该是先考个驾照再买辆车,无奈买车比考驾照相对容易些,我就先易后难地颠倒个顺序,好在买车的时候,跟4S店说好了,可以三个月后再拿车,尽管很多朋友说,三个月后没准车价就降了,但我的思路是这样的,没一辆车放在那里催逼我,我怎么可能有那份学车的紧迫感呢?就算降个千把两千的,促进我把驾照考到手,也是值得的。
我是在烟花三月去驾校报的名,然后就有事出差,一个月后方才参加了理论课考试,好在这个比较容易,一举过关。考完后的第三天,可以上车了,进行第一环的学习:倒桩。真正的考验开始了,我又期待又害怕,倒桩教练是个中年人,看上去倒也和善,我上了车,跟着他学习打火,踩离合,挂挡,踩刹车……初来乍到,对车全无概念,只觉得手忙脚乱,对为什么这样做要达到什么目的全无概念,更要命的是,那离合还特别敏感,一不小心就熄了火,重新打火对我又是个考验,摆弄了半天,就是打不着…
原本和颜悦色的教练终于怒了,一边大声呵斥,一边做示范,但在他手里服服帖帖的汽车,一到我手里又不是那么回事了,教练生气到无语,朝后背上一靠,啥也说不出来的样子。
经过这一番折腾,对学车更有了恐惧感,接下来一连两个月,我都没再去过,两个月之后,我给一个姐姐打电话,说,你觉得,一个人可以不具备开车这项技能吗?这位姐姐说,不可以。我说,可是,我以前看报纸上,美国有的老教授都不会开车呢。这位姐姐说,也注意到了,是“老教授”,过去的年代里,不会开车,即使在美国,也许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,但是现在不一样了,你想一想,你要不是被逼到一定份上,也不会去学车的。反正我自己想过了,我这辈子,是一定要学会开车的。这位姐姐的决心如此之坚定,让我大受感染,更关键的是,我所以找她质询,是因据我目测并分析,她的协调性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,连她都这么说,我就不好再打退堂鼓了。
我咬咬牙,又去驾校,这次打火踩离合比上次稍好些,可是,直进直出时,我接二连三地撞到了杆子。按说,这是初学者都会犯的错误,但从某种意义上说,我算一个完美主义者,完美主义者的宗旨是,要么不做,做就做好,你把这话颠倒过来说也可以:做就做好,要么不做。我做不好,就不想做了,那辆还停在4S店里的车,我也考虑把它卖掉了。
我在报纸上登了个小广告,开始也有几位问津,但都是抱着捡便宜的心态来的,上来就把价钱砍掉三分之一,同学,都说美女出嫁,如新车落地,身价马上打折,可俺这是没出店的新车好不好?到后来,再有陌生号码打来,我索性不接了,伤自尊了,太伤自尊了。
没办法,只好回头走学车这条路,可是说话间已经是流火的七月了,天叫一个热啊,我本来还想咬紧牙关,战天斗地,坚持学习,以取得最后的胜利,但我的决心还没完全酝酿出来,就碰上了我正在学车的一个女友,她说她停下来了,等到天凉点再说,这大夏天的,受罪还在其次,要是晒出斑来,很难去掉的哦!
醍醐灌顶啊,我立即欢欣鼓舞地把那个正在痛苦地酝酿着的决心丢到脑后了,给4S店打了个电话,说再过三个月再拿,他们很爽快地答应了。
秋天终于来了,这不仅是时令上的秋天,还是车市的秋天,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,20xx年的秋天,车市比较萧条,为了促销,很多车都在跳水降价,而这支跳水队的领头羊,正是俺预订的那一款。先是降个万把,随即冲向两万,想我坐在家里啥事都没干,两万多块钱就没了,真是没天理啊!
我老公本来就认为我买车属于冲动购物,只是他拿我比较没办法,这下可有说头了,在我耳边那是日日讲天天讲,还上纲上线到我把宝宝的钱给败光了。我一方面对他这番絮叨很烦,另一方面很担心我的车真有打对折的那一天,我无法阻挡汽车的降价,但是可以让自己早点学会开车,因此,我的学车,亦可视为和降价之间的一场赛跑,早一天学会,少一点损失。
这一次,我破釜沉舟,不留后路地开始学习了,好在那么久的间断,足以使教练忘了我是谁,再上车,怎么着都比新手要好一点,教练的脸色也好上了很多。
说起来倒桩移库都不是很难,不过是把汽车倒进虚拟的车库,再从一个库移到另一个库里,最后开出来,就算完成了。但是它留的余地很小,犯错误的空间很小,车轮不许越线倒也罢了,倒车镜也不许越线,我开进开出时,只要稍稍偏一点,我就怀疑自己的倒车镜越线了———其实根本没有。我老是不放心,很沮丧,想着不知啥时才能练车,就在这时,教练通知我,下周参加考试。
我的惶恐大于兴奋,我觉得自己远没练到家,但是教练认为问题不大,应该有他的道理吧?不管怎样,我要抓考试前的这几天,狠狠地抱上一次佛脚。
考前练车的人比较多,我干脆自己另外租一辆练,花了两百块钱,租了四个小时,前面两个小时还好,第三个小时精力就无法集中了,越练越差,越练越烦,但总得坚持到底吧?暮色苍茫中,我像个神经病一样,一遍遍地倒桩移库,心灰意冷,没有一点信心。
第二天,坐在考场里,我跟一同参加考试的小姑娘说,这次考不过,我也不像以前那样傻练了,练得太苦了,我要休息一下,两三天去一次。小姑娘笑说,你这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呢,你什么不想着一次过呢?我何尝不想一次过,但我真的没有信心啊。终于轮到我上车时,我两股战战,手也在发抖,大脑一片空白,完全是按照惯性在活动,当我完成全套动作,把车开出来时,听到喇叭在喊:×号合格,请离场。
胜利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我原本紧张惊慌的小心灵,我多少年没有这样狂喜过了,但只是那么一小会,我开始怀疑我的耳朵,不确定是不是幻听,便盯着排在我后面的那位同学,问她是不是听到了“合格”二字。我足足问了四五遍,却始终不敢相信,直到拿到成绩单,看见那白纸黑字,才放心地高兴起来,我给我妈打了个电话,又给很多朋友发了个短信,我觉得这实在是件大事啊,很有必要昭告天下。当晚,我把MSN签名换成“桩考过了,下面是万恶的选项了”。
看我上面的介绍,好像桩考很难似的,其实不是,真正难的还是“选项”。所谓“选项”,一共有九项,除了“上坡定点停车”和“侧方位停车”是必考的,还要在剩余的七项里,由电脑随机抽出一项来考。这七项,有的很比较容易,比如“起伏路面”“直角拐弯”等,有的比较难,比如著名的“轧大饼”和“限速限宽门”等等,我最怕的,是那个“百米加减挡”,要在一百米之内,完成从一挡到五挡的加减全过程,加挡时要把油门踩到底,汽车飞一般地朝前冲,我光顾着害怕,根本来不及换挡,几乎没有一次成功的。
那时已是冬天,我每天早晨六点起床,六点半赶到驾校,那时天还没亮,街上很少有行人,我像一个革命者那样,坚毅地拽紧我的厚围巾,心里则发着小文化人的感叹:鸡声茅店月,人迹板桥霜啊!
这样勤学苦练,其他的都掌握得差不多了,唯有“百米加减挡”,还是我的死结,屡战屡败之后,我决定放弃了,教练说,没准你就会抽到。我说,真抽到算我倒霉,只能等下一回,我就不相信,我倒霉一次还会倒霉两次。
很幸运,我最后抽到的,是我认为比较简单的“过单边桥”,但我更加紧张了,很担心自己会犯莫名其妙的错误,这次要是过不了,下次又倒霉抽到了“百米加减挡”,那到什么时候是个头。
这顾虑使我夜不能寐,考前那一晚,只睡着两三个小时,一大早就爬起来,到考场租了辆车再练,前两次还行,后几次,不是看错点,就是走了神,不过有了桩考时的经验,我倒也不怎么害怕,还对自己说,考前犯错误是有好处的,那会提醒自己,考试时不再犯这个错误。
因为考前练习得比较多,考试时我倒也不是很紧张,中间还老想探头看一下车上的电脑,我有没有被扣分,可惜角度不对,不大能看清楚。完成最后一个环节,自认为整个过程应该比较完美,但老听不到喇叭报成绩,正感蹊跷,方听见喇叭里喊“×号合格”。
以为自己一定是一百分,后来看成绩单,是九十分,过单边桥时,后轮没完全轧上去。这对我来说,是个不该犯的错误,教练曾经赞我轧单边桥时的准确性:“就像我拿着汽车放上去的一样。”我为此耿耿于怀很久。
相对而言,大路考容易一点,但我同样不敢掉以轻心,前面几项,说到底还是应试教育,路考的训练内容更加实用,认真练了好几天,顺利过关。
经过了历时大半年的漫长学习,在春节之前,我终于拿到了驾照,虽然经历了一波三折,但也增强了我的信心,磨炼了我的意志力,捎带着减了一点肥,当成一次拓展训练也未尝不可,使得我在以后的人生里,再不会轻言放弃。